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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? 盤查(修bug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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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   盤查(修bug)

◎她沒有繼承這具身體一絲一毫的記憶。◎

“嗒。”

“嗒。”

“嗒。”

不緊不慢的三聲,頂蓋銅環每一下扣動,都像扣在她心上。

阮阮手中冒出一層薄汗,感覺自己變成了被猛獸抓住卻不急著下嘴的獵物。她就快要忍不住這折磨而推開木箱時,船艙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,“我的爺啊,躲這兒幹嘛?宴席快開場了,沒了你可不行。”

片刻安靜,阮阮聽見箱子前的人開口,磁性嗓音裏帶了點笑意:“催什麽,這就來了。”

華麗矜貴的瀾袍下擺最終消失在船艙門口,阮阮又等了一會兒,確定所有人都去了船艙三樓開場的晚宴,才手軟腳軟地從木箱裏翻身出來,掌心裏還攥著那罐無暇膏。

船已經開了。

方才夜色昏暗,燈火能夠照亮的範圍有限,匆匆一瞥間,對方應當沒有看清楚她的長相,而是只瞧見了她與這艘畫舫上的姑娘們格格不入的衣衫打扮。

宴席在畫舫三樓開場。

露天舞臺前是雕花梁柱的紅漆四角亭,廳內擺著酒宴,只坐了三人,侯府二公子謝明瑞,以及安排這一場慶生的好友施朗與元益川。謝明瑞坐在主位,單手支著腦袋,目光從魚貫而入的舞姬上一一掃過。姑娘們身穿一樣的舞裙,手持一樣的團扇,連珠釵花環,軟緞舞鞋都大同小異。

施朗見他看得認真,以為他起了別的心思,調笑道:“看中哪個了?我給你安排安排。”

謝明瑞還沒出聲,長隨蘆笛匆匆趕來,附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:“少爺,找過了,一樓二樓都沒有符合你描述的穿灰褐色棉布裙的年輕姑娘。”他略微點頭,示意知道了,見施朗還在表情怪裏怪氣地瞅他,當即摘出一顆葡萄,朝他酒杯裏精準地丟了進去,施朗一聲怪叫,扭頭作罷。

謝明瑞繼續欣賞歌舞,橫豎人還在船上,跑不了。

上半夜,所有表演都完了,有小船靠近畫舫,要把姑娘們分批送回去。所有人集結在三樓船艙的舞臺上,謝明瑞一一打賞,給雜耍戲班子的賞錢尤其多。

歌姬玉珠與謝明瑞算是說得上話,見自己賞錢還沒有俗套雜耍的小姑娘多,嬌聲委屈道:“上個月在雅草集的花宴上,謝公子誇我聲如黃鸝,唱《清江調》肯定最婉轉動人,玉珠謹記著回去日夜練習,今日卻不知唱錯了哪裏,沒有讓謝公子滿意。”

“玉珠姑娘的歌喉,自然極為動人。”謝明瑞笑笑,抿了一口酒。

玉珠搖著扇子,還要再說些什麽,見謝明瑞一雙桃花眼神采飛揚,顧盼風流,卻是示意她去看雜耍戲班最前頭的小姑娘。小姑娘瘦得根竹竿似的,除了靈活柔韌得驚人,五官容貌卻是毫不起眼的。

有什麽好看的?玉珠不解,順著謝明瑞目光的方向低頭,突然用團扇捂住了嘴。

小姑娘之前表演時候穿的丹朱色窄腳練功服已經換下來,布裙下的白色薄棉襪洇出鮮紅,像是傷口滲出的血。她見二人目光,不好意思地縮到戲班頭子的身後,表演時受傷是常有的事情,看客通常不在意,自己也都忍著到結束。

謝明瑞眨了眨眼,頗為無辜,玉珠臉一紅,最終是閉了嘴。

施朗與元益川著人把姑娘們送下船,後半夜是他們幾個喝酒暢談的時間。

謝明瑞朝蘆笛招手,蘆笛狗腿地湊過去:“少爺,有何吩咐?”

“去,跟著小船回去,打聽一下今日來的舞姬……”謝明瑞話音一頓,想著要如何描述,蘆笛卻面色覆雜,朝他喃喃道:“少爺,你原來不是看中一個,是看中一群啊。”難怪施朗公子說可以安排的時候,少爺不出聲呢。

謝明瑞默然,一巴掌呼在蘆笛腦袋上,“整天想些什麽烏七八糟的。”

他湊近蘆笛,低聲說了幾句,蘆笛這會兒得到更加具體的描述,屁顛屁顛地去了。

謝明瑞最後望了一眼混跡在舞姬裏的那道窈窕身影。

尋常人在黑暗中視物能力會差一些,他不一樣,昏暗夜色裏,他甚至看清楚了她的臉。一樓船艙裏沒有人,他猜她就躲在那只大木頭箱子裏,是哪位晚了上船的伶人。

可他把整場宴席邀請來表演的人都看了個遍,人並不在裏頭。

直到最後下船集結,模子般覆制出來的舞姬隊伍裏,多了一個人。在爭奇鬥艷的美人堆裏,這本不是容易察覺的事情,但她穿了一雙粗布鞋,沾滿了泥灰——沒有哪位舞姬的軟緞舞鞋是這樣的。

阮阮黏在舞姬隊伍的尾巴上,低頭聽姑娘們興奮又七嘴八舌地議論。

“我原來想,一人能夠有一兩銀子就不錯了,沒想到謝公子這麽大方呀。”

“你來得晚了沒瞧見,最開始表演雜技那三人,每人得了五兩銀子呢!”

“那不一樣,雜耍是危險表演,稍有不慎就傷筋斷骨的,照我說謝公子是個心善的。”

素靈對八卦聊天沒興趣,小心翼翼把賞銀塞入荷包裏,早就把負心漢拋到了腦後,驀然望見阮阮走在末尾,身上穿著備用的舞裙,腰封勾勒出纖細腰肢,不堪盈盈一握。

她奇道:“阮姑娘,怎麽換了這身衣裳?”

阮阮臉色微窘:“突然來葵水了,借風月堂一套舞裙遮掩下。”

素靈了然地“喔”了一聲,瞧見阮阮手裏還提著掛繩,捆著幾只幹荷葉包裹。

這酒菜是宴席開場後,畫舫主家在二樓船艙置辦,給伶人表演完吃的,但舞姬常年要保持身材,放不開吃吃喝喝,加上正興奮地等待上樓領賞呢,根本沒幾個人動了筷子。

素靈又瞅了兩眼,也沒有再多問了。

阮阮提著從畫舫打包回來的下酒菜,從堤岸往春水巷的方向走。

街道兩旁的鋪子都閉了門,只有遠處一家煙花閨閣還亮著燈。擡頭看看天色,估摸著再過一兩個時辰,天就該全亮了。行至半程,長街盡頭,一道配著彎刀的健壯身影閃現。

阮阮望見第一眼,提著荷葉小包的手緊了緊,想躲入旁邊暗巷已經太晚。

佩刀男子聲如洪鐘,朝阮阮喊了一句:“那邊的人,站住!麒麟衛巡查,黃籍拿出來!”

阮阮站定,待濃眉大眼的麒麟衛來到她跟前。

她低眉順目,遞上一張深黃色有朱砂印的油紙,上面蠅頭小楷寫著名字、出生年月、籍貫等信息,是樊國通用的身份憑證。麒麟衛提起燈湊近細看,不禁皺起了眉頭。

最近沒有宵禁,但隱隱有與梁國開戰的風向,麒麟衛得到消息,一批梁國細作潛入了皇城,兄弟們都在沒日沒夜地巡查可疑人員。半夜游蕩在大街上的獨身女戶,是需要重點巡查的人。

麒麟衛緊盯著她:“頭擡起來,家住在春水巷這麽遠?半夜不睡覺來這裏晃蕩做什麽?”

阮阮撫了撫風月堂舞裙的皺褶,不緊不慢道:“回軍爺的話,今日風月堂受邀,在落潭江畫舫為忠勇侯府二公子慶生獻舞,民女剛剛從畫舫上下來,正準備回家。”

有侯府公子在畫舫通宵慶生這件事,麒麟衛是得了報備消息的。

麒麟衛問了她幾個關於風月堂的問題,末了,把黃籍遞回給眼前舞女,狀似不經意地問:“春水巷六嬸的包子鋪還開著嗎?等天兒亮了,我去光顧。”

阮阮回憶道:“春水巷是個有包子鋪,昨日還開著,但民女沒光顧過,不知道老板是不是您說的六嬸。”

麒麟衛一揮手,示意她走了,阮阮暗中松一口氣,聽得他又道:“等等。”

他摩挲了一下腰間佩刀,“我這一道巡查與你家順路,你跟著我走,安全些。”

春水巷是窮人居住的地方。

道路修得不如繁華大街平整,越靠近她的住址,路面越坎坷,坑坑窪窪處的泥土還攢著昨夜一場雨的潮氣。

麒麟衛看著自家娘子給自己新做的黑色長靴很快臟了,打消了進屋巡查的心思,這一路走來他也陸續問了許多問題,查得也差不多了。他提著燈朝阮阮道:“你回吧,我在這兒瞧著,出不了意外。”

阮阮輕聲道謝,在他註視下走到了一間小宅子前,掏出鑰匙開了鎖。

門扉推開,傳來一聲細弱貓叫,一只身板細長的黑貓繞著她裙擺轉了兩圈。

阮阮來到竈臺,添了柴火,把荷葉包裏的吃食取出來加熱,丟出一條腌黃魚給黑貓,做完這些,才像花光所有力氣一般,一屁股坐到了廚房的細柴枝上。

麒麟衛的盤查越來越嚴格了。

這個月裏,她已經第三次被巡查,而且這次對方還想跟著她進家裏搜查。她這小宅子的裏屋衣櫃裏,擺著的不是衣衫被褥,而是匕首、小弩、飛刀……還有形形式式她看不懂也不會用的暗器。暗器下壓著一疊深黃色油紙,上頭登記的名字、籍貫、年齡這些關鍵信息都不一樣,是假黃籍。

她,蘇阮阮,一個手無束雞之力的現代化妝師,穿成了一個真實身份成謎的獨身女戶。

而她沒有繼承這具身體一絲一毫的記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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